《红楼梦》未能由曹雪芹完稿,是文学史上的一大遗憾。
其创作中断的原因错综复杂,涉及个人境遇、时代背景及作品本身的特殊性。
以下从多个维度分析这一未竟之谜:
一、曹雪芹的个人困境
家道中落,生计艰难
曹家原为江宁织造,属康熙亲信,却在雍正年间被抄家,从此一蹶不振。
曹雪芹晚年定居北京西山,“举家食粥酒常赊”(友人敦诚诗),贫困潦倒。
创作需要物质支持(如笔墨纸砚、时间精力),而他的生存压力极大,可能被迫中断写作以谋生。
健康状况恶化
据记载,曹雪芹约四十八岁便因病去世(1763年或1764年)。
其子早夭的打击加速了他的衰弱。
未完成的书稿可能因猝然离世而成为绝笔。
二、创作本身的复杂性
“披阅十载,增删五次”的反复打磨
曹雪芹对作品要求极高,脂砚斋批语提到他曾多次修改,甚至推翻原有结构。
例如,初稿中秦可卿之死涉及“淫丧天香楼”情节,后因脂砚斋建议“命芹溪删去”,导致叙事逻辑需重新调整。
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延缓了进度。
宏大叙事与隐喻系统的构建难度
《红楼梦》以贾府兴衰映射时代变迁,以“草蛇灰线”伏笔千里,人物关系错综复杂(如金陵十二钗判词、太虚幻境预言)。
既要保持文学美感,又要兼顾宿命隐喻,创作难度远超普通小说。
三、外部环境压力
文字狱阴影下的自我审查
乾隆时期文字狱严酷,曹家本就因政治斗争败落,曹雪芹需规避敏感内容。
书中“甄士隐”“贾雨村”等谐音、“真事隐去”的创作观,侧面反映他对现实的隐晦书写。
这种谨慎可能导致某些章节反复删改,甚至放弃直接揭露历史原型的意图。
手稿保存与传播的风险
《红楼梦》早期以抄本流传,极易散佚。
脂砚斋批语提到“书未成,芹为泪尽而逝”,暗示部分手稿可能在曹雪芹生前已遗失或毁于动荡(如火灾、搬迁)。
后四十回是否曾存在,至今成谜。
四、心理与精神层面的消耗
创作的情感重负
书中“字字看来皆是血”的悲怆,源自曹雪芹对家族兴衰的切身之痛。
他将个人创伤融入创作,如贾府抄家显然影射曹家遭遇。
这种情感投入既是艺术升华的来源,也可能导致心理耗竭,难以持续完成悲剧收尾。
对“完美结局”的哲学困境
曹雪芹试图通过《红楼梦》探讨人生虚无与宿命轮回(如“好一似食尽鸟投林,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)。
但如何在现实中为虚构角色赋予符合主题的结局,可能使他陷入思想与艺术表达的挣扎。
五、历史偶然性的叠加
早期读者的干预与建议
脂砚斋、畸笏叟等批书人参与创作讨论,他们的意见可能影响曹雪芹的写作方向。
例如,删改秦可卿死因后,相关伏笔(如贾珍异常悲痛)需重新衔接,拖延整体进度。
社会动荡与支持网络的缺失
曹雪芹晚年交友圈虽有小众文人(如敦敏、敦诚),但缺乏稳定的资助者。
对比同时期文人靠幕府或书院谋生,他的孤立状态使其更难专注创作。
结语
曹雪芹未竟《红楼梦》,是个人命运与时代洪流交织的悲剧。
贫困、早逝、政治压抑、创作本身的艰巨性,共同构成了这一遗憾。
然而,残缺的《红楼梦》反而成就了其开放性——后人通过续写、研究与想象,不断赋予它新的生命。
正如书中所述:“说到辛酸处,荒唐愈可悲。由来同一梦,休笑世人痴。”
未完成的文本,恰成为跨越时空的文化对话载体。